这张尘封了60年的照片,现在呈现在读者的面前。记得关露要作自我牺牲之前,曾约母亲到她环龙路的寓所见面,实际上是向亲切的大姊告别,但却遵从地下党的纪律,把秘密深深埋藏在心里。关露约了我们去的时候,手持这帧照片是要给母亲留住她的怀念。关露和养女一起抱着那只小巴儿狗,特意到照相馆摄下这张照,是深有含意的。
在我的印象里,关露大约25岁上下,高挑的身材,烫发,面貌一般,谈吐和蔼可亲,看不出叱咤风云革命士女的外貌。她和母亲有来往,很谈得拢。她和抗日的妇女界人士有交往,似乎和汪精卫方面也有关系,周旋于几方,详情我不清楚,总感到她们之间逐渐隔阂、疏远。我的家里也很少见她的说笑和身影。这天上午,母亲带领我去探望她,是步行去的,路程不远。她居住在一幢弄堂房子的三楼,上到楼梯,她已经迎了下来。身边有一位小姑娘,比我长二岁光景,十三四岁吧。脚下跟着一只卷毛(北京)巴儿狗,调教得颇温顺。关露住的房间是朝阳的,铺陈简单,有一般住宅较少的双人沙发椅。看不出活泼的小姑娘住在哪里,一般常规弄堂房子,北向有亭子间,或许住在里边。据母亲讲,这位小姑娘是关露收养的,算是养女。我当时感觉,双方的年龄差别,超越母女的比例,这仅仅是我这个儿童的判断,后来的生涯便不清楚了。这次和母亲的相晤似有告别的意思,欢愉的交谈里含有一丝凄楚,我是不能明白的。之后闪闪烁烁地听到不利她的言谈,说她投身于日寇。从此后,母亲不再提到她,更没有接触了。近年,从文章里读到丁言昭写的一本《谍海才女》书,从朋友处借来翻看,写到关露是带着任务去“投敌”的,受到了悲剧的屈辱。后来平反了,生活甚为凄凉。
今天看着这张照片,我思绪万千。为了党的事业,在特殊的战场上,关露献出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,甚至于牺牲了爱情和家庭。她应该是革命的功臣。但解放后两次入狱及后来孤独凄凉的生活,使她含冤委屈地离开了我们。我曾拿着这张照片给过去的一些同志看过,由于年代太久,有些人说记不清了,甚至说照片不是关露本人。我想这是可以理解的,在当时特殊的环境下,关露又是那样一个特殊的身份,她的生活和行动不可能别人都知道,包括她的家人。这张照片是作为分别留念送给母亲的,别人很可能没有见过。今天把这段经历连同照片从我的记忆中翻检出来,让后人从这些点滴的回忆中更多地了解关露,记住关露,是我的一个愿望。
2000年8月10日盛暑的北京,我拜访了梅益同志,请问他对这张照片还能有多少印象。梅益同志握着这帧照片久久不放,他说这就是关露。这个形象的年代,正是她和王炳南谈恋爱的时期。
梅益同志回忆到抗战胜利之后,关露由于大家不了解她的秘密任务,而国民党又追捕“落水”汉奸。在这种环境之下,她在上海住不下去,由梅益找了交通员,付给一百元的交通、伙食费用(包括恽逸群另几位同志)送到苏北。之后,党派人送关露到大连去住下了。
后来那位地下交通拿来一只旧小藤箱说是关露交给梅益的。这只空空的旧藤箱里,只有几双穿过的旧丝袜,别的什么都没有,可见关露当时的生活是甚为拮据和困难的。
梅益同志在我临别的时候向我说,恐怕只有在你那里保存这张历史照片了,能够找到这帧照片并把它发表,是对关露的最好怀念。梅益同志叹了一口气说,我们亏欠她太多太多。